第四章 长信梨花暗欲栖
花晟鹤在旁默默看着，面上冷静，心里却对自己的安排感到满意。可就在人们准备展开布帛时，水榭亭上跳舞的花羽不知为何脚崴了一下，而后重心失衡坠入池中。
言语和文字也是极具杀伤力的武器，这样一群人确实有能力让百姓对他这次的“篡位”表示支持。不过这也是楚季自己找死，他现在的行为一定令朝中众多大臣不满。
好一个花晟鹤，他果然想趁太子失踪篡夺皇位，看来父皇当初对他的防备之心不是空穴来潮。不过如此一来，他太子的身份也暂时不能让他知道，免得多生事端。
“听说太子因为忤逆皇上而被追杀，现在不知所踪。”
但比起这个，她最看不惯的是花晟鹤之女——花羽。
女子停在了立于荷花池上的水榭亭内，她婀娜的舞姿让人看得着迷。就在大家着迷之际，池子内的一幕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。
“我这是夸你！”楚少秦哭笑不得。
在花家的这段日子，楚少秦和花晟鹤总在“商议大计”，但这些她都不懂，于是自觉地不去凑热闹，免得打扰他们。然而她见到楚少秦的次数也越来越少，两人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，却像隔了千山万水般。
花晟鹤走上前的时候，不由得皱起眉头。这和他原本安排好的不一样，究竟怎么回事？
花府张灯结彩，十分热闹，受邀而来的贤能之士和商贾之家先后而至。没有请柬的楚少秦和梨秋雪蹲在花府不远处观察着，在看清形势之后，两人假装路过花府，顺手偷走了一对夫妇的请柬。他们刚下马车，便被梨秋雪不经意地撞了撞，怒斥几句之后迈步走进花府。
“薛绍恒？”梨秋雪脱口而出。
殿堂内，觥筹交错，人们把酒言欢，谈论着鸿鹄大志。
渐渐地，楚少秦心里生出一丝恐惧。他害怕她会这样消失在他的生命里，害怕再也找不回她。
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，花晟鹤今天做了这么多，目的也很明显。但那又有什么关系？成王败寇是自古以来的规矩，况且当今圣上确实不是个明君，而花晟鹤只是欠一个“名头”和“机会”，以显得自己光明正大、顺应天势。但这“机会”怎得落到一个无名小卒身上去了？
楚少秦呆呆地看着她，不知她是真的不谙世事，还是太天真无邪。许久，楚少秦嗤笑一声，将梨秋雪揽入怀中。
闻言，宴席上的人肃静片刻后，有人大声提议让花晟鹤以太子的名号起义，先铲除了昏君再作打算。
动作中，枝丫上的桃花花瓣纷洒而下，仿若一幅画，在座宾客几乎看呆了，气得花羽咬牙切齿，但面上还是得落落大方地祝贺。
花府的护卫时刻监视着府内人的一举一动，除了花晟鹤和花羽。梨秋雪每次和楚少秦出门回来都要被例行搜身，检查有没有携带不该携带的东西回来才允许入内。每次他们从集市带回来的东西都会被门卫扣下，久而久之，梨秋雪也不爱出门了。
宴席上的人以为天仙下凡，不由得跟随着在空中起舞的女子移步走向荷花池。
“跳舞？你这……”深知梨秋雪定是遭花羽挑衅，但楚少秦见她现在这副模样又不忍心责备，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。
离开了水，锦鲤在地上弹跳着，它张着嘴，似乎有什么卡在了喉 咙内。
花羽身穿一身绛色长裙，裙摆往后拖了数米，像绽放的血色曼陀罗。梨秋雪看不得她鄙视的眼神，脑子一热应了下来。
楚少秦和梨秋雪住在客栈有好些时日了，他们一直在观察着雁都城内所有的动向。这一日，街上的人纷纷朝同一个方向走去，那是雁都公告栏所在方向，雁都每日的新鲜事都会被贴在那抢眼的公告栏上。
当然，花晟鹤听后仍对他的说辞带有质疑。他一方面觉得，如果楚少秦真是太子，断然不会用如此相似的名字来接近自己，也不会大大方方露出胎记，免得惹他怀疑；一方面又对这个年轻人防备重重。
此话一出，众人议论纷纷。
他们从紧密的人群外钻了进去，只见公告栏上贴着一张告示。告示的大概内容是花晟鹤之女花羽三日后过生辰，府内即将举办宴席，邀请了雁都内不少名流去参加。
“傻子。”良久，楚少秦轻笑道。
“你可能不记得我说过什么。”薛绍恒诡异的笑容在梨秋雪的眼前逐渐变得模糊，她觉得浑身无力，只能在意识里感受到自己被人扶到了床上。她想伸手去寻腰间的匕首，而她的手却被薛绍恒紧紧按住。
楚少秦望着不远处，若有所思。
只见前厅宾客满座，在她们现身的一瞬间，众人的目光也纷纷朝着她们投来。面对此场景，花羽游刃有余，而她却胆怯了，不知所措地跟在花羽身后。
薛绍恒如同梦魇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：“我说过，你一定会后悔的。”
“都过去了，就别提了。”梨秋雪不想再提梨家灭门之事，便避开了这个话题。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，薛绍恒忽然拽住了她的手臂。
万幸他之前身体羸弱，极少见人，在镖局待的这些时日不但身体强壮了许多，也晒黑了许多，只要不是伺候陪伴他身边的小太监和宫女，常人是不会认出他的。画像的准确度太差，他脸上没有明显标记，也不用担心会凭画像被人认出。
楚少秦将梨秋雪轻放在水榭亭的长椅上，轻轻唤着“雪儿”，并摇晃着她。迷|药的作用渐退，梨秋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，楚少秦担心的模样由模糊至清晰，映在她的眼中。
宴席上的人也开始骚动起来，纷纷指责皇上不称职，不配当皇上，应该拥戴太子为新的君王。
“没有，花羽让我等一下……”梨秋雪下意识地否认，她不愿在楚少秦面前表现得事事不如花羽。
梨秋雪点点头，依偎在楚少秦的怀里。
似是看出梨秋雪心中所想，花羽待她出来后，慢悠悠地放下茶杯道：“放心，对付你，用实力就够了。”
薛绍恒望着她饮完那杯茶，似笑非笑地轻轻扬唇：“梨秋雪，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追求过你，而你说过百无一用是书生？”
梨秋雪面上有些发热，看到眼前的大场面，才深知赌气跳舞一事太过草率，像做错事的孩子似的喃喃道：“跳舞……”
花羽扬唇，以手轻遮嘴角，挑着眼角上下打量了梨秋雪一番，对身旁的丫鬟道：“带她去换一身合适的衣服，再打扮打扮吧。”
梨秋雪被带到楚少秦所在的厢房时，花晟鹤已经同意了帮他们报仇。梨秋雪没有多想，以为花晟鹤帮他们是因为他们的聪明才智。
恰时，拿着布帛的人已将布帛展开，他一边往楚少秦的右臂上看，一边难以置信地念叨：“红云者王。”
“这屋子怎么有一股香味？”梨秋雪走进厢房便闻到一股奇香，她好奇香味的来源，却没在屋内找到任何香薰炉。
他言辞尊敬，但也透露出对楚少秦身份的猜疑。楚少秦依照计划否认自己是太子，并道出正大镖局因得罪皇上惨遭灭门一事。
谷雨过后，柳絮飞落，杜鹃夜啼，寒潮天气也算是结束了。雁都远离山林，位于城中心，是回暖最快的地方。前几日还披着皮裘的人们已经换上了薄衫，街上的气氛也随之发生了转变。原本不出门的妇孺也提着花篮出门走动，街边的摊贩在不知不觉中多了起来。
“放开我，你要干什么……”梨秋雪不知为何自己浑身无力，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。她感觉自己大脑一片混沌，眼皮愈发沉重，一双手正在解开她的衣带……
楚少秦见梨秋雪一直没回花府，便出来找她。但他找遍了她有可能去的地方，都没看到梨秋雪的身影。他顿觉不安，梨秋雪在雁都既无亲朋也无好友，她会去哪里？
“好啊。”楚少秦急忙跟上梨秋雪，顺势牵起她的手，两人相牵的手幼稚地前后摇晃着。
这日，她出府散心，见街上不知何时多了许多卖字画的摊子，便凑热闹地上前观看。
他们不久前见过，此时的薛绍恒和初见时一样，依旧穿着一身白衣，俨然一副粉面书生模样。只是这一次他拿着折扇，看起来更加风流倜 傥了。
“是墙壁上的壁画散发出来的，那绘画的纸是我命人用香料浸泡过的，所以有一股奇香。”薛绍恒解释着，走到桌边沏了一壶茶。
“白少秦，你……”还没弄明白状况的梨秋雪抓住自己的衣领，挥手就给了楚少秦一巴掌，“你居然对我想入非非，看我不收拾你！”
“臣叩见太子殿下！”说完，花晟鹤理了理下摆，朝楚少秦行了跪拜之礼，其他人纷纷效仿。
“是不是忘在家里了？”
“没错。”旁边一书生模样的人不甘落后，“现今只要您点头，我们必当鼎力相助。”
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生气，因为她笨，太单纯？还是因为她让他害怕和担心？
“少秦，你愣在那里做什么？我们等一下去吃阳春面吧。”
找不到请柬的两人最终被花府的守卫赶走，他们气愤地乘马车离去。梨秋雪和楚少秦得意地亮出顺手偷来的请柬，在他们走远后带着请柬混进了花府。
花羽露出满意的笑容，看到楚少秦从另一条走廊走来时，转身离去。
画卷里的景色都是青阳城内的风景，她看到后顿时呆住了，怀念起在青阳城的时光。
突然，一声巨响炸开，随即一个模糊的身影将跪坐在她身上的薛绍恒拽开。她听见殴打的声音，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，昏昏沉沉睡了过去。
“你骗傻子呢，哪有这样夸人的。”梨秋雪不信。
“哦，我啊！前段时间青阳城到处是官兵，我一个人住在宅子里怕不安全，所以搬迁到雁都，自己卖点儿书画，做些小生意。雁都毕竟是都城，想必会安全自在一些。”薛绍恒展开折扇，双鬓的几缕发丝随风扬起，他文雅地笑着，忽然又一脸感慨，“秋雪，你们家的事情我多少也听说了。哎，你说好好的，怎么会惹上这等祸事？”
梨秋雪在雁都没有认识的人，所以当薛绍恒说出这番话时，她毫不犹豫地相信了。
“快捞上来看看！”人们起着哄，对于这无法解释的现象十分在意。
“雪儿，你们刚才在说什么？是不是花羽又为难你？”楚少秦走近后，花羽早已离开，他看着梨秋雪问道。
梳妆完毕后，梨秋雪仿佛换了一个人，如果她不动，那也是一个美人胚子。看来花羽并没有故意将她扮丑。
楚少秦看着她的背影，心情有些复杂，他不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，也不知道会不会如陈三所说，他也许保护不了她。
那时候，她有爹爹疼爱，有镖局众人陪她玩。然而一转眼，她便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，和一群相互讨厌的人同在一个屋檐下。
“鱼嘴里好像有东西。”众人围了上来，好奇地掰开了鱼嘴，一看，鱼嘴内果然藏有东西。
“爹爹，女儿好想你。”梨秋雪伸手抚摸着画卷上的景象，那是青阳城的繁华街市，天空飘着雪花，人们行走在落满细雪的街道上。
楚少秦故作思考，梨秋雪见状，瞪圆眼就要动手。楚少秦连忙点头赞赏：“天下之佳人，莫若秋雪。”
“我就是一个只会拖后腿的人，我什么都不会，我比不过花羽，什么都比不过她……以前仗着有爹爹疼就任性妄为，现在爹爹不在了，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不在了，我不知道我该何去何从，我不知道我还可以相信谁。我知道我讨人厌，所有的人都讨厌我，现在连你也讨厌我了对不对？呜呜……”
没办法，她是花晟鹤之女，哪怕梨秋雪知道楚少秦是为了大局才帮她，但她仍然心中有气，私下便将气出在楚少秦身上。
几番计较，花晟鹤决定将计就计，以“太子”的名义起义可比“鱼口藏字”好多了。
突然，有人指向池子荡开涟漪的地方，那里有一条金色的锦鲤来回游动，似乎是池子内唯一活着的锦鲤。
他记得此人是薛绍恒的家仆，所以特意问了一番，却不想听到薛绍恒带着梨秋雪来此的消息。幸而他赶得及时，否则后果他真不敢想象。
梨秋雪直白的话让楚少秦心头一震，随即感受到一股暖流。
“拉钩。”楚少秦伸出小拇指，梨秋雪抿唇笑着，露出两点酒窝。她伸出纤细的小拇指，勾上楚少秦的小拇指。两根小拇指拉在一起，在半空中晃了几圈。两人不由得笑了起来，在大街上勾着手指走着。
楚少秦紧跟在她后面，生怕把她跟丢了。
说来也是巧，楚少秦只是走投无路，试探性挨家挨铺子寻找，却不想才看了第二家就看见了熟人。
梨秋雪怔了怔，努力回想着离开花府之后的事情。她遇上了薛绍恒，并去了他家，然后……薛绍恒在她的茶水里下了药，还……
“嗯，不离开。”
“若太子在的话就好了。”在大家纷纷认可推翻皇上拥戴新王的时候，花晟鹤突然感叹道。
“你别说了，我知道错了。”梨秋雪率先承认，“我……我只是不想看花羽一个人在你面前出风头……”说到后面，梨秋雪的声音越来越小，“虽然我不会跳舞，但我会武功，大不了打一套拳法嘛……”
“少秦，你在想什么？”梨秋雪见楚少秦沉默不语，推了一下他的 肩膀。
某日，梨秋雪路过后院时，不经意间看见花羽将落在地上的雏鸟踩死。那时，花羽眼中透露出的阴鸷十分可怕，梨秋雪不仅为自己和楚少秦捏了一把冷汗。
然而当她和花羽一前一后步入前厅时，梨秋雪顿时蔫了。
在宴席开始之前，楚少秦和梨秋雪绕开所有人，在花府参观各大厅堂和阁楼。花府的西面连着一片天然的山泉，泉下被围成了荷花池，池内养了不少锦鲤。梨秋雪顺着池边往下走，想看看荷花池通向哪里。
“真的是你？”男子看到梨秋雪的脸，欣喜之情溢于言表，几步上前道。
踹门而入后，楚少秦首先揪过薛绍恒的衣领便是一顿打。薛绍恒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，只有挨揍的份。在他被打得鼻青脸肿、面目全非，并躲在桌底抱头不肯出来的时候，楚少秦才小心翼翼抱走了昏睡中的梨秋雪。待他战战兢兢地从桌底爬出来时，房内已无他人。
梨秋雪闻言，先前的低落一扫而空，又自知现在的场面不能大吼大叫，于是压低声音狠狠道：“你骂谁傻子呢！我这都是为了你！”
“是一截布帛。”有人道。
“秋雪，我家也认识一些朝廷内的人，说不定可以帮你申冤。要不你跟我去一趟，我给你引荐引荐？”薛绍恒松开手，等待着梨秋雪作答。
这到底怎么回事？为什么一切和他安排的不一样？红云？太子楚少秦身上似乎也有一块红云胎记。难道面前的年轻人是失踪多时的太子？如果是，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举兵造反，太子在朝中无根基，到头来还不是得依靠他？而如果此人不是太子，他则可以顺水推舟，假借太子之名推他为王，让他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皇帝，正好省去他诸多麻烦。
而后就是书生们出面的时候了，他们自觉刚才讨论时楚少秦未开口，一定是同意大家的说法，于是谁也不想错过这个献忠心的好机会。
“少秦。”花晟鹤的声音远远传来，似有急事，“我有事找你商议。”
“你们快看，池子里的锦鲤都浮上来了。”突然，有人指着池内大声嚷起来，池内的锦鲤都翻白肚浮在水上。
“皇帝就应该是贤能之士，爱民如子，可我们的皇上不仅不顾朝政，还荒淫无道！”另一个男人也站起来制造话题，他们似乎协商好了，端着酒杯走出了席位，将对皇上的种种不满说了出来。
另一边，梨秋雪跟随薛绍恒进入了一间三层的阁楼，阁楼的一层是卖书画的，二层是书房，三层是厢房。薛绍恒领着梨秋雪上了三层的厢房内，并告知她离开了青阳城后，他花了不少家当买下了这阁楼，以作为在雁都的安身之所。这里既可以做生意，也可以陶冶情操，是他这类人所向往的居所。
再过一些时日，花晟鹤以“太子”之名又举办了一次聚会，并且点明要推翻昏君执政，在场来了不少与花晟鹤一派的朝中官员。
奏乐声停下的时候，席位间忽有人站起身，借着醉意提及百姓敢怒不敢言之事。
众人七嘴八舌，花晟鹤听着，久久未回答，只是捋着胡须，皱眉思考。但楚少秦注意到他唇角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。
轮到梨秋雪时，她以桃花枝代剑，双手各持一枝，舞了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法。
花府是雁都内最大的门府，占地面积有数百亩，呈方形结构，内设殿堂、厅堂和廊坊，就连府内的守卫和丫鬟都不计其数。
“外面人心险恶，你怎么可以随便相信别人的话？怎么可以随便跟别人走了？你知不知道这样多危险？今天如果没有我，你知道你将会面对什么吗？”楚少秦生气地松开她的手，转身背对着她。
脚尖踏着白绸而来的女子一身牡丹绣花裙袍，裙袍内的交领襦裙被风吹拂，如同含苞待放的白莲。她身姿绰约，一头长发犹如柳丝飞扬，一双明眸荡着秋水，两片殷红薄唇似笑非笑。
应下花晟鹤后，楚少秦略带歉意地对梨秋雪说：“你自己先逛逛，等忙完这一阵，我们就有空好好在一起了。”他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发，眼中满是宠溺。
她大概是掐准了时间出现。
就这样，在雁都没有居所的两人暂住在了花府。花家是雁都最大的世家，在雁都极具影响力，就连官府的人也忌惮三分。花家名义上没有兵权，但私底下培养了一批护卫和精兵，在朝中也有一些将领出身的世交。
楚少秦自称自己是正大镖局收养的弃婴，因和太子一样带有胎记，故取名为白少秦。他告诉花晟鹤他的目的是为正大镖局的人报仇，只希望花晟鹤能助他一臂之力，并不敢窥视皇位。
“不管发生什么事情，都不会离开我吗？”
“梨秋雪？”忽然，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梨秋雪的耳中。
所以说，两个女人的战争，最后无辜的还是中间那个男人。
梨秋雪端起茶杯，吹了几下，细细地饮了几口。
比起众人，花晟鹤更加诧异，他再也顾不得风度，一把夺过布帛看了起来。
思绪被打断的楚少秦怔了怔，忙不迭地点头。梨秋雪露出两个小酒窝，大摇大摆地走出人群。
花晟鹤夫人早逝，而早年他征战沙场，为了保护女儿，他很少让外面的人和花羽接触。但是他突然邀请了城内所有大人物来为女儿庆生，这时间又刚好对上皇上暴政和太子失踪，想必这次的庆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。
“少秦，我好像还不知道你是哪里人。”梨秋雪忽然说道。
“你们快看，那里有一条正在游动的金色锦鲤！”
楚少秦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，像在拥抱最珍贵的宝物。他神色复杂，交织着多种情愫，却因为怀中人而释怀一笑。那一笑，就像是花羽心里的刺，欲拔之而后快。
“你若是不会跳，我不勉强你，但我们花家是不养闲人的。”花羽嘲讽道，而梨秋雪为了赌气，硬着头皮接受了花羽的挑战。
虽说花晟鹤在朝廷内没有实际权力，但私底下一定养了兵马。他是雁都内极具影响力的人物之一，也是一个十分狡猾的人。自太子失踪后，皇上的暴政越发明显，花晟鹤也想趁乱局谋些势力，若能和花家搭上关系，倒是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。
自从花羽出现之后，梨秋雪总是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对楚少秦不够好。她好像总是欺负楚少秦，不像花羽，在楚少秦面前总是低声细语。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她，竟然会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变得患得患失。
站在不远处的花羽看着他们，红唇微微上扬，看着梨秋雪被楚少秦嫌弃，看着她无助地蹲在地上捂着脸哭起来。
她并不记得楚少秦出现之前发生了什么，只是依稀记得有人解开了她的衣服。
“花老爷先前是朝中大将军，虽说军马已上交朝廷，但必定仍有领军能力。”一人道。他没明面说出来的内容恐怕就是“你说不定还有私人 军队”。
楚少秦偷偷望着梨秋雪的侧脸，她看着街边的摊贩，线条柔美的侧脸非常好看，让人越看越喜欢。以前楚少秦觉得像梨秋雪脾气这么差，又这么任性刁蛮的大小姐，是不会有人喜欢的。可相处起来才发现，这样的她是那么特别。她既不会故意去讨好别人，也不会矫揉造作。楚少秦正是被这样真实的她吸引，再也移不开视线。
她侧过头，看见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。
楚少秦觉得花晟鹤这个名字有些眼熟，似乎在哪里听到过。他在脑海里搜索了片刻，总算想起这号人物。花晟鹤曾是朝内大将军，手里有一些兵马，在雁都也有自己的商铺，是一个各路通吃的人。后来国泰民安，楚傅担忧掌兵权太多的花晟鹤会威胁到自己，便暗示了什么。花晟鹤是个机灵人，他主动交出了兵权并解甲归田，成了雁都最大的商户。
“雪儿……”楚少秦深吸一口气，扶起梨秋雪，将她揽入怀中，他就是不忍心看到她哭，不忍心看到她难过，“雪儿，你不需要跟花羽比，因为在我心里，你永远比她好。雪儿，以后除了我，谁也不要信。”
看着楚少秦离去的背影，梨秋雪又想起花羽的挑衅，忍不住想，是否男人更喜欢花羽这样的女子？花羽做的糕点比她好吃，绣的香包比她好看，言行举止也比她大方得体。
“原来你跟我一样啊，没关系，你有我，我有你，我们相互依靠在一起就可以了。”梨秋雪天真地笑着，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。
“我爹娘已经不在人世了。我在这世上，已经没有可以称之为亲戚的人了。”楚少秦攥紧拳头，他一想起自己的叔伯害死自己的父皇，心里的恨意便燃烧成一团烈火。这团烈火在他眼中窜动，而梨秋雪温柔的抚摸让他平静了下来。
不过，不管他到底何种身份，他们现在有共同的敌人，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，自己有的是时间摸清他的身份。
楚少秦回过神来，他虽然不确定花晟鹤想怎么做，但他还是想赌 一把。
楚少秦将花羽拖到岸边后，等待的下人帮忙将大小姐拉上岸，并用早就备好的衣物遮挡住花羽湿漉漉的衣服，不让旁人窥见。同样湿身的楚少秦则暴露在众人眼前。
她听到匕首被丢在地上的声音，感受到炙热的气息落在颈间。
“你们快点儿，赶紧把这些塞进鱼肚子里。”一群下人正蹲在荷花池边忙活。楚少秦忙拽住梨秋雪的手，拉着她一起蹲了下来，让围栏遮住他们。他们小心翼翼地朝那个方向望去，只见荷花池边有两个大水桶，水桶里面有两桶锦鲤。那群人正忙着将一些布帛塞进锦鲤的嘴里，让它们咽 下去。
一想到这里，梨秋雪的气焰立即灭了，双眼也蓄满泪。她抽噎着，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。她从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，从没想过看起来正人君子的薛绍恒会是这等龌龊之人。
花羽号称雁都第一美人，除了美之外，她还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。不过，梨秋雪不喜欢花羽的主要原因是，花羽总以各种小手段缠着楚少秦。所谓情敌见面，分外眼红，两人也总是因为一些小事情发生 争端。
“雪儿，你去哪里了？”楚少秦眉头微蹙，自言自语道。随后他询问了街上的行人、路边的小摊贩，想尽快找到梨秋雪，但得到的答案只有 摇头。
“雪儿，从今以后，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？”
红云胎记似祥云，乃吉祥之意，所以皇家大肆宣传过此事，不只花晟鹤，可以说全天下的人都知道。
“怎么，是不是怕了，不想去了？”楚少秦走后不久，换了一身长裙的花羽从复廊走了出来。
这种心情真让人很难受。
定下心神，花晟鹤一脸惊喜地说道：“是太子殿下！老夫记得太子殿下左臂上有一块红云胎记！”
结束愉快的谈话后，花晟鹤亲自送走了所有宾客，随后才单独找楚少秦谈话。
“你！”梨秋雪握拳，下意识地想用武力解决，但随即想到花府这么多护卫，私下动手只会是她吃亏，又忍住了，只在心里赌气，想着待会儿台上见分晓。
梨秋雪在房内环顾一周，然后坐在薛绍恒对面的位子上。薛绍恒递给她一杯热茶，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。
落水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，花晟鹤看到女儿落水后，急忙大喊着救人，但比他更快一步的是楚少秦。
梨秋雪回忆着那时他们引开了下人，将池子里的锦鲤都下药毒死，只留下一条金色锦鲤。事后梨秋雪在暗处用石子击中花羽的小腿，使她落水，而后的一切便按照他们所想的上演。
楚少秦听着众人的计划，想起父皇面对文官们时的无奈，总算深有 体会。
另一角，在花晟鹤身边的花羽注意到两人互动，暗暗握紧广袖下的手，想着待会儿一定得好好表现让梨秋雪丢脸，但结果不如她所想。
夺位确实不光彩，但如果在位者昏庸无道，又另当他说了。再说了，舆论是人引导的，寻常百姓只管过上好日子就行，他们可不懂得什么大道义，得知的事情也只是口口相传而已。所以他们这群离百姓最近的人便担起了重任——负责传播对自己有利的信息。
“少秦，你看他们在做什么？”梨秋雪小声问道。
梨秋雪性格浮躁，容易被激怒，总能在楚少秦面前和花羽吵起来，甚至拔刀相向。而花羽看着温文尔雅，实则却是心狠手辣、毒舌之人，她从不动手，而是等着楚少秦为她出头，然后讽刺梨秋雪一番，便扬长而去。
风不知从何而起，吹响了屋檐上垂挂的风铃。他们身后的阁楼传出了琴瑟琵琶声，转身之际，只见一道绣着流云的白绸从阁楼内飞出，一道婀娜的身影踏着白绸飞落。
楚少秦望向假醉挑起皇上暴政一事的男子，他显然不是名流，倒像是花晟鹤安插在宴席内打探口风的人。
“雪儿？”楚少秦最先看到梨秋雪，“你这是……”
“你怎么会在这里？”梨秋雪接着问。
“谁怕了！”梨秋雪说道。
梨秋雪观察着受邀而来的人，这些人里面有文弱书生，有腰缠万贯的商贾，还有身材魁梧的将领。他们三三两两地分散在偌大的院子里，聊着各自的话题。梨秋雪没见过这样大的场面，只觉得自己像是井底之蛙，和这些人有着天壤之别。
她很想家，想家里的人、家里的物、家里的夜空、家里的梨树。可她回不去了，因为家里已经没有等着她回去的亲人了。
府内招待宾客之日，花羽邀请梨秋雪和她一起献舞助兴。而梨秋雪自幼舞刀弄枪，根本不会跳舞。
“以前是我不好，我不应该说那么过分的话。”梨秋雪想起过去的自己，心中难免一阵羞愧。她正想认真地道歉，眼前的薛绍恒却模糊起来。
“我们也去看看吧。”原本就爱凑热闹的梨秋雪转头望向楚少秦。
“怎么样？我没给你丢脸吧！”结束后，梨秋雪跑到楚少秦身边得 意道。
“雪儿！”楚少秦皱起眉头，他的声音大到可以盖住万物，他抓住梨秋雪再次挥过来的手，眼中燃着火苗，“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？如果我晚来一步，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吗？”
“是啊，只要花老爷开口，我等定鼎力相助！”
不过由于某次碰巧，梨秋雪明白了花羽并非她表面看上去那般无害。
三日后。
“请柬怎么不见了？”
得到花晟鹤的指示，府内的下人急忙找来了渔网，并将湖中唯一活着的锦鲤捞了上来。
梨秋雪和楚少秦每天都会路过那里，了解一下城内最新的状况。今日却有一些不同，人们脸上带着喜悦，似乎遇上了什么好事。梨秋雪走在前头，也上去凑热闹。
他们将计划之内的事情完成之后，又回到了庆生的殿堂内。
花府内的花羽正在四处找着楚少秦，她希望楚少秦能明白，只有他们花家才能助他一臂之力，只有她才是适合站在他身边的人。但她还没来得及在楚少秦面前沾沾自喜，便看见他抱着梨秋雪从不远处的小径匆匆而过。花羽微微蹙眉，拖着曳地长裙朝着那个方向走去。
“近年来，皇上是越发暴政，加重税收不止，还强抢民女，弄得雁都内民不聊生。”
“会啊。”
“雪儿，你想办法把那些人引开，我有办法让花晟鹤帮我们进宫报仇。”楚少秦凑到梨秋雪耳边，讲出了自己的计划。
秋天的风拂面而过，万物转眼萧瑟起来。自从那次舞蹈赢了花羽，梨秋雪就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，面上洋溢着掩盖不住的喜悦。
梨秋雪再依赖他也知道事情轻重，只是点点头，没露出一丝委屈。
楚少秦微微启唇，停住了脚步。并没有察觉到异样的梨秋雪掰着手指，说道：“你爹娘是怎样的人呢？你有哪些亲戚呢？娶我过门之前，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去见见你爹娘呢？”
“据说锦鲤是龙的化身，这池子里的锦鲤偏偏在我们来的时候成群死去，这说明皇上的气数已尽啊！”围着荷花池的人纷纷议论起来，搬出了各种关于锦鲤的传说。